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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 菲：他们在武康大楼望什么_全球观焦点

2023-05-06 17:21:32     来源 : 新民晚报

一年之中，我大概能看到武康大楼150次。每次见面，以它的顶端为圆心，半径约300米的路段，挤满了向它张望、拍摄的人，有时直到深夜还在堵车。它似一艘巨轮以30°的斜角停泊在淮海中路、武康路、兴国路、天平路、余庆路口，而这个路口被誉为西区五角场，也是魔都顶级街区湖南路街道、天平路街道和“邬达克生活圈”新华路街道的交界处。如果说淮海路是“最上海”的时间之链，武康大楼大概算是链条西段最耐看的转运珠。人们有多喜欢武康大楼，只需用三天四十多万人流量的数字就足以证明。

嘉一 摄


(相关资料图)

武康大楼一带曾是昔日法租界的核心，是上海海拔最低的街区，有着难以洞穿的深邃和耐人寻味的况味，不是富在外，而是贵在内。它的周边，看不到灯红酒绿火树银花，却是繁华的3.0版，似乎能消解掉所有粗鄙和豪横，充满梧桐区特有的趣味、矜持和接头暗语。

匈牙利建筑设计师邬达克幸运地赶上了上海建筑营造的黄金时代，他在上海近30年里为魔都设计的单体建筑逾100幢，被誉为“改变了上海的男人”。武康大楼是邬达克在上海设计的第五个建筑。大楼依楔状地形而设计，楼身狭长似战舰，属于法国文艺复兴建筑风格的公寓住宅，也是上海最早的外廊式公寓，其在用地布局、户型配置上都对早期的外廊式公寓有进一步的突破。大楼原名诺曼底公寓，1953年，由上海市人民政府接管并更名为武康大楼。1930年，武康大楼东侧又建造了砖混结构的五层副楼。

武康大楼的极度走红似乎是这十年的事，人们如梦初醒般开始将深情的目光投向这栋1924年的传奇建筑，它随着媒体传播方式的转变而日益成为文青宇宙中心、持久的流量圣地，其周边也逐渐形成独特的马路沿街生态。武康大楼无疑是时髦的，100年前看是如此，我相信100年后也同样如此。其在城市的景观营造、生活方式与趣味的塑造，以及灵活多元的户型配置方面都引领了上海摩登公寓的发展。是魔都最优雅的转角，几乎没有之一。

许多外地游客下了高铁的第一站是武康大楼，第二站才是外滩。不过要想在能眺望武康大楼的优质角度的上街沿上找一块立锥之地实属不易。对于武康大楼，一些有了些年资的人心之所想皆是过往，目之所及皆是回忆。它是一幢现象级建筑，连带着让建筑底楼商户老麦咖啡、大隐书局、元龙书店、紫罗兰美发厅以及对面的武康大楼主题邮政所、源点广场窨井盖等都有了与之匹配的文艺贵气色彩。

武康大楼当年的住户多为上层华侨，抗战结束后，孔祥熙的二小姐孔令伟将大楼买下并入住、分租。因新华影业和联华影业都在附近，大楼底楼还设有咖啡馆等公共空间方便聚会切磋，当年吸引了不少文化界电影界人士在此居住，包括郑君里、赵丹、王人美、叶浅予、秦怡、孙道临、王文娟、孙叔衡等。

孙道临与王文娟

1935年，编剧夏衍、导演许幸之曾来到电影演员王人美在武康大楼里的住所，邀请她出演抗日救亡电影《风云儿女》。王人美还应邀在钢琴上试弹了该片主题曲《义勇军进行曲》。后来成为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歌的此曲，正式问世前就曾透过武康大楼的窗户响彻云霄，并很快成为世界反法西斯战线上代表中国人民最强音的战歌；著名画家邵洛羊也曾在武康大楼居住过，他的主要斋号就是“武康楼”。他1938年加入中国共产党，以宁波小开的画家身份奋战在党的隐蔽战线。他在光华大学秘密建立了中共党组织，后又成为汪伪政权的“潜伏者”。在上海解放前夕，又以中共党员身份参与会见当时国民党上海市政府秘书长、桥梁专家茅以升，向他说明党的政策，布置保证民生的大事，静待人民政府的接管；文化名人、民族音乐家沈仲章一生涉猎广泛，有着浓浓的爱国情怀和传奇人生。他曾居住于武康大楼602室，单元很大，其中一间是冲照片的暗房，一间是录音房。在战火纷飞的1937年，他是将国宝“居延汉简”从北京大学转移到香港的国宝守护人。过程波折跌宕，惊险非常。新中国成立后，他几乎倾尽积蓄购买了米友仁《云山戏墨图》和黄公旺《天池石壁图》，只拍了两张照片存念，将原图无偿捐给了故宫博物院。

不仅有气节，武康大楼也是很生活流的，住过现实生活中的神仙眷侣：孙道临和王文娟。人民作家巴金在毗邻武康大楼的一栋老洋房里住了半个世纪，在《巴金全集》中，始创于1936年的紫罗兰美发厅被巴老屡屡提及。2021年，紫罗兰美发厅重回武康大楼底层，位置一如1947年《上海市行号路图录》中的标注。

名流如云的武康大楼见证了中国近百年的历史巨变和时代进程中不为人知的故事，同时也是打开武康路—安福路街区历史文脉的索引。毫无疑问，武康大楼是魔都的时间线。“空中蜘蛛网”拆了，外立面修缮了，业态升级迭代了，初春梧桐暴芽了，仲春郁金香开了，深秋梧桐叶落了，武康大楼冰激凌、吐司、“武康清晨”“武康日落”香氛发明了……武康大楼的人生中但凡发生点什么，全上海略有文艺心的男女老少都会跑来打卡，认真又深情地记录这艘诺曼底巨轮微妙的嬗变。这座百年大楼高贵，却是平民的网红，故事感、高级感以及伴随感，赋予了武康大楼以“人”的意涵。尽管它一身旧雪，却也春风有度。

在过去一年，我见过最安静的武康大楼，也见过以最迅速且强大的气势复活的它。它可谓上海城市氛围的晴雨表，敏感非常。从清晨到子夜，不断向它张望的人们，我想主要表达的是有限对无限的钦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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